朝著必然的方向前進：Mori 三木森《河流 La Rivière 》新書分享會（2）
「2020年10月18日午後，我在信鴿法國書店與『動人故事魔法師』海狗房東聊起我的繪本新作《河流 La Rivière 》。那是一個美好的時光，一場視覺、聽覺與氣味交織的饗宴。為了讓未能出席的夥伴也能感同身受，我把當天的內容化作文字，期望用這樣的方式記錄下來，與你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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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一篇內容連結再此，可以參考回顧，以下接續當天分享會的對談，以🐶代表海狗房東，🐱則代表我，Mori三木森。
🐶：因為剛才停留在河水淹起來的那個部分，這本書的書名就叫做《河流》，所以我在看這本書的時候，會預期河流應該是很重要的角色，但實際上，河流僅在前面兩頁與後面兩頁出現，所以我會好奇創作者當初是怎麼想的？雖然河流的戲份不多，卻隱約有種貫串全文的效果，看來河流、河水是這本書很重要的象徵。想問問第一頁那一句中的「河水」、書名的「河流」，對你而言，是否象徵了什麼呢？
🐱：被你這麼一問我才又想起當初會取《河流》的原因！其實本來在每個頁面都安排了某些指向性的符號，除了河流之外、像是地磚、林間小路、雪橇、星星底下的土地、島嶼來化作指向，指涉河流，但可能有點太過隱晦（哈哈哈哈哈）。
不過無論如何，總的來說「河流」反而更能夠呈現我想要在這本書裡頭言說的，這兩個字對於我而言就如同在這本書裡頭所暗示的，有不同意義上的轉變。在故事的開頭，河流是氾濫的，它對於我而言就好像是那些日常生活裡隨著時間累積漸漸滿溢到快要爆炸的那些無以名狀的苦，有時候你很難確切地描述你被什麼限制或壓抑，但就會有種感覺，覺得自己被壓的喘不過氣，必須要想辦法逃去某個地方的那種感覺，而這也成為推進這個故事的源頭。
有趣的是，當你開始嘗試傾聽內在的聲音，啟程去找尋那個想像中的答案的過程，這個氾濫的河流反倒成為一股前進的力量，它推著你向前，去看見許多你原先停留在原地不曾見過的風景，而你無法預知途中會遭遇什麼，能做的僅僅是面對、享受、放下，然後繼續前行。或許到旅程的最後，你可能依舊一無所獲，又或者說沒有你原先所設定的那些收穫，但你必然會得到更多。就像前面所說的，河流對於我而言它漸漸成為一種指向性的符號，朝著必然的某個方向前去，我無法明確指出河流的彼端存在著什麼，而我所能做的，就是跟隨著河流，往那個必然的方向前進，相信最後我終將明白這一切之於我的意義。
🐶：我們真的沒有套好，我說我在看這本書時河流只出現兩次，但那是從最表層去看這本書，可是其實我在看的時候，我也覺得那個路，也可能是因為印刷的用色，某種程度也像河流。如果我們不要從表面上看河，不管是圖或是字義，河流它可以很有寓意，比方說它可能是一段旅程，載著你去某個地方，就像Mori說的你不知道但是必然的方向；河流也可以很深，可以藏很多不管是生物或是石頭，所以當你涉足進去時，你可以看得更多一些，所以其實不管是河或是看起來像河的路，某種程度上它也是一種河，沒想到你也這樣說。然後我也看到這個河流最後又回到看似熟悉卻又有些不同的地方，就好像也是在呈現一種心的流向。
所以我覺得Mori很讓我訝異的部份是，當然我們在台灣看到的繪本越來越多元，可是大部分繪本還是以兒童可以看為想像，其實兒童沒有那麼簡單，他們很深邃、能夠理解感受的比我們多很多，只是做書的大人會覺得小孩只懂那些或是先入為主地決定我們要教他哪些，所以雖然Mori一開始說不確定他的東西適不適合兒童看，我反而覺得這不是他的限制，反而覺得這樣的創作者為繪本開創新的可能。所以我很訝異的是他很年輕，他也很謙虛地自稱繪本菜鳥，可是他的東西有很大的空間可以給讀者去想像，很有意思。
然後我好奇的是雖然他的圖像很簡單，但還是有一些可疑的小地方（笑），應該不是畫錯（？）我們來看一下：熊返家時，僅帶走木棍，沒有帶走繫在木棍上的行李，為何會想這麼安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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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而言，這個行李在一開始既是熊熊的家當，也是他所承載的包袱。佛家有句話說：「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就好像在說我們的人生，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一切都是過眼雲煙，但我們往往會被這些凡塵俗事侵擾，背負了越來越多東西，可能是你的，也可能根本不屬於你，但你卻早已習慣，便覺得難以釋懷。對我而言，到了旅程的尾聲，熊熊把這個包袱留了下來，一方面是象徵著將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枷鎖被放下，另一方面也是將與狐狸共處的這段旅程化作一個禮物送給了狐狸，它可以是虛的、精神性的品質，也可以是實質的東西。這是我當初想把它留在那邊所想傳遞的意義。
🐶：如果有兒童讀者，他們可能會好奇行李裡面有什麼，如果兒童讀者問你，你會怎麼回答？
🐱：至於兒童讀者問我那裡面裝著什麼，我可能會先問問他現階段對他而言最最寶貝的東西是什麼，如果把它送給最好的朋友會是什麼樣的感覺呢？或許一開始可能會千百個不願意，但隨著時間，也許會發現這個所謂的寶貝可能只是生命旅程的過客，而這個贈予及共享的意義將遠大於物質本身。
🐶：很好玩，我其實很喜歡聽小朋友問我問題，有時候小朋友的問題很怪，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像他就用了一個很好的方法：「反問」孩子，問完他們就會自己去想，然後又丟出好玩的答案，所以我很喜歡這邊的安排。這個熊之所以會出去，也許不帶任何目的、也許想要找到一些新的東西、也許想要洗刷一下現在陰鬱的感覺，然後把像剛剛Mori講得背在身上的重擔放下來，這個想法我覺得很有意思。
然後在最後兩頁阿，我很喜歡Mori文字裡喃喃自語的感覺，就是會勾引讀者去想這個究竟是誰在講。尾聲兩頁：「你總嚷嚷著喜歡一直漂泊，但我也明白你嚮往回家的路……我會想你的。」此處的「你」和「我」究竟是誰，很值得玩味。像是故事中的熊和狐狸，也像是作者對熊說，或是現實生活中寄語於故事，在現實生活中，Mori更像是「你」還是「我」呢？
🐱：我覺得我多數時間是處於「我」的狀態，也就是相對安靜、穩定的狀態，但這個狀態並非一成不變的，它會隨著時間慢慢地產生變化，就好像火山爆發一樣，慢慢地積累到某一天我受不了然後炸開，不知道跟我的星座有沒有關，哈哈哈。但反正這句話對我而言，其實就是我對我自己說的話，我嘗試著和我體內的某個躁動的靈魂溝通，嘗試達到平衡以後繼續向前。不過我也非常歡迎讀者自由地詮釋文本，畢竟當創作被產出的那個瞬間，我，作為創作者，就不再是最核心的人物了，而是打造一個時空，讓讀者進來自由地詮釋。
🐶：這本書其實從前面的對話都會有一種可以是熊說，也可以是狐狸說的狀態，然後到前面提到的2 Become 1，就真的有種合而為一的感覺。剛剛Mori也有提到，可見我沒有亂看（笑）然後最後有一段文字，其中第一句是「我回家了，可它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對你來說，因為繪本作品的出版，也展開了某種意義上的「旅行」，你是否也像書中的熊，走了這麼一趟之後，覺得原本的「家」或者「自己」和從前不太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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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人生就好像是一個螺旋向上的迴旋梯，有很多時候我們都會覺得自己停滯不前，好像卡在某一個檻，過不去。但其實我們一直在變化，只是是維度上的調整。我在這本書的創作過程中跑去了德國交換了一個學期，當初真的是有種想要千里尋名師一指的感覺，因為我覺得我在某個階段卡了很久，卻又不知道要怎樣才能脫離這個困境，所以我去了，但答案真的在那邊嗎？其實沒有，又或者說，我沒有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但我覺得我得到了更多。也就是因為這些超乎我想像的更多，讓我再回到這個地方，會覺得「喔，原來是這樣阿！」的感覺。有時候這種「喔！」好像也很難用三言兩語去言說其中的奧妙，但簡而言之，這段離開的過程，目的是要讓我能用一個新的視野、新的維度，去觀看我過去習以為常的日子，也因為觀看的角度不同了，就不會那麼容易被限制，或精確地說，被自己限制。
🐶：你當初是去德國哪裡阿？
🐱：Darmstadt，一個在法蘭克福附近的城市。
🐶：為什麼會選擇去那裡呢？
🐱：我覺得有時候我只知道我想要去，但要去哪裡我好像沒有什麼限制，就好像有種「宇宙告訴我答案在那裡，那你就送我去吧！」的感覺。
🐶：那你那時候有其他的選擇嗎？
🐱：那時候主要就是透過交大的姊妹校名單，歐洲的話就是芬蘭跟德國，那我也是依照規定填志願，反正學校送我去哪就去哪。我也是去了之後才發現那是一個截然不同的新天地，學校有印刷工坊，裡頭擺了很多印刷相關的設備，我在那裡玩得超開心，而這也是我去之前沒有預期的。
🐶：嗯，雖然他是說這是在他30歲前所遇到的關鍵期，但不見得每個人都是那個時間，這種河水氾濫想要漂出去再漂回來的時刻可能發生在不同的時間點上，也不必然是整數。然後在這個的上一頁，熊熊回家前看著遠方的小島，那個島是牠的家所在的地方嗎？應該是吧！那邊文字寫道：
「明天自海上來，
當金色的陽光灑滿小島，
當腳下的潮水反覆吟唱，
遠方的水平線
將呼喚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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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常常在出版之後讀者問我，或自己重看得時候才發現有些我當時無意識這樣寫，到頭來看反而呈現某部分的自己。這段描述家的小島被灑滿金色，卻也是當初感到被困住的小島，在經過這趟旅程後，牠擁有不一樣的眼光去看這座島嶼。雖然我們說因為氾濫而離開，但不代表那個地方不好，只是某個狀態的自己需要有些改變，因為人生或多或少總會離開家、離開一個人、兩個人、一群人、一段關係，常常在那個當下我們會不太開心、會看到彼此的不好，可是其實繞一圈回來你會發現其實不是誰誰誰不好，也不是你不好，單純只是你需要離開一下，所以最後描述小島這些細膩的文字帶來的轉折我很喜歡。
最後想談到故事結束以後，後記的一小段。
「我回家了，可它已不再是我記憶中的模樣。
一條河潺潺溜過：這是我記憶的河流。」
這段文字本來不是這樣，對吧？是後來經過編輯評估做了修改，兩者我都很喜歡，不過原本那句「我終於明白：離開是為了回來」，我自己特別喜歡，可能是我過去撰寫部落格曾用這首歌當做當兵前的禮物，但你顯然不是（笑），你當初為何會想這麼寫，曾有什麼樣的經驗，產生這樣的體會呢？對於編輯的修改，你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我會這樣寫，主要是因為這句話傳達了我那個時期總體的感受。整個離開的旅程，是為了回到這個起點再用不同的角度看待習以為常的生活。至於編輯的修改，對我而言，我真的很感謝能遇到像俊良先生這樣的編輯，畢竟好的編輯就跟好伯樂一樣，不是你想要就會遇到的。在我們合作的過程中，他往往會先咀嚼消化我提供的內容，然後嘗試從我的脈動中，進入這些故事，而他往往能夠在我想要表達的意念與讀者特別是小讀者能夠意會到的範圍間取得平衡。我不是說他把內容變得很淺薄，反倒是經由他的協助，那些我講不清楚的東西，卻能夠透過簡單的文句，讓每個年齡層的讀者都能夠理解，即便理解的層次和深度因人而異。就好像我本來說的話，只有兩三個人聽的懂，但現在這些話能被更多人聽懂，卻又不違背我原本說的，我覺得很棒。
🐶：就如同前面提到的金色小島，其實搞不好那個小島一直都在發光，只是我們沒有看到那一面，反而透過一段離開的旅程而變得不太一樣，就是讓牠看到可貴的地方吧，但我還是很喜歡原本那句（笑）！
🐱：你可以偷偷藏在心裡，知道有這句話。
🐶：有，我有寫起來貼在書裡。
🐱：順帶一提，其實我去年出的這本夏休，經過他的巧手，讓我想要透過這本書傳遞的東西，更加精準。
Murmurer un au revoir c’est dire :
“Tu me manques déjà.”
像我在結尾原本寫道：「再說一次想念的道別。」但其實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了解我到底在講什麼，於是他被轉化為：嘴裡喃喃著再會，就好像說著：「我已開始想你了。」透過這樣的轉化，讓文字變得白話一點，但也因此能讓更多人理解我想要表達的內容。除此之外，這本書也有很多編輯上的巧思，也非常推薦大家收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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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編輯的存在真的很重要！
🐱：真的！在座有很多厲害的編輯，我真的覺得遇到好編輯勝造七級浮屠。好編輯可以協助你把作品提升到另一個層次，那是作為創作者困在自己的局所看不到的。
🐶：嗯！編輯是最初也是最誠實的讀者。
然後回到原本的結尾「離開是為了回來」，從讀者的角度來看這比較是用於熊。但有沒有可能熊的離開就是為了遇見狐狸？然後那個狐狸經過我們今天的討論，包含那個對話的模糊性，也許牠就是我們的inner child或是另外一面。這次的故事熊比較像是主角，你有沒有可能也想想看狐狸是從哪裡來？也許也是為了某個原因離開？朝著某個必然的方向前進？
🐱：我當初看到你的提問，我也覺得對耶！好像可以用另個角度來闡述這趟旅程。我不確定牠到時候會遇到什麼，牠可能遇到熊但牠也可能遇到其他對應的角色，我覺得蠻好玩的，像夏天的假期也有人說要不要接續著冬天的假期！我覺得反正我就是照著自己創作的狀態，在那個當下做最合適的事。我不確定它會在哪年出現，但我就把它們放在心裡，等我醞釀覺得ok之後再跟大家見面。
🐶：好！那我以讀者的角度問Mori的問題差不多是這樣，然後夏天的假期這本書裡頭很多畫面我都很喜歡，它幾乎是無字書吧，開頭結尾各一句，就是剛剛Mori唸給大家那麼美的句子，裡面的每張圖都可以看好久、停留好久。所以今天的主角雖然是河流，現場也有夏天的假期，大家如果有空一定要去翻一下。
（還有最後一集QA……）
在這個篇章裡，我整理了《河流 La Rivière 》新書分享會當天一部分對談的內容（內容太豐富，這是第二集😂），讓因額滿來不及報名或不克前來的捧油也能藉此了解這本書的幕後花絮。我只能說：「做書真得不容易阿！！！！」它是多少心血所累積的結晶，耗費了多少人的心力才得以付梓出版，所以看到這裡還沒有買這本書的你真的……阿哈哈哈哈，開玩笑！但還是誠摯地邀請您去信鴿法國書店翻翻，或至官網訂購☺
《河流 La Rivière》http://www.llp.com.tw/prd/2009001292450
《夏休 Vacances d’été》http://www.llp.com.tw/prd/2001000110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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